游青城山记


青城,古谓之曰丈人,邛崃余脉焉。依岷川雪岭,面天府袤野,木林青翠,四季常青,诸峰环峙,状若城廓,故名之。丹梯千级,曲径通幽,至者皆惊叹,无不挥毫放歌,故誉天下以此。
余居成都数月有余,甚慕其名,奈何术业繁忙,未有隙,寻,终得云游之机,携同游者并十数人,驱车而至,阴雾缭绕,风凝寒袭,虽为申时,仙观奇景,旷人心魄,亦生恣情山野不可不攀顶而尽览山小之意。众人皆兴怀,豪迈倍溢,行步激荡,前山之景、之气、之神化若丝垂,俯仰谈笑,坠落心脾。
山行百余步,渐涌寒意,跌宕暗泽,终晓天幽之名为实。石阶通苍穹,阴翳遮千里,蔽竹齐松,交互参差,势若狂澜,颇有次第。再行百步,汗渗沾衣,更显崎陡之态。
古好游者云,未至上清宫,莫言青城山。今逡巡山麓,鲜有英雄之气,同游者皆诩人杰,当直捣云顶,裕华仙灵。唐李太白诗云“蜀道之难”亦莫过于此,蜷体而行,半晌有余,终现豁然,远观焉,如盘龙卧啸,雄图升腾,忘返其间,未觉天色已暗,尚无居所,乃决意下青城而憩。虽路遥道危,亦为际遇,人生得此,殊无悔意。
山气阴潮,青阶附苔,天光暗蔽,蓬木当道。是时,众人形串链之阵,举灯亢歌,山间虫杂呜鸣,相生相映,此景此境,毕生难忘焉。
翌日,至后山,更觉崎陡之势,怎奈土石崩落,栈道几毁,山封人待不可行也。绕道诸僻途,寻野径而上,泥石沾履亦难行,山行者数人,皆悔而退焉,询诸山人,皆告之前路漫漫,劝余归麓,歧意渐生,停待途中。僵项远观,蔚然深秀,层峦叠嶂,近则见奇石遍布,佳木竞秀,赏此美景,虽退亦无憾。然今至此,怎可效阮籍穷途之哭?放翁有感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,寻古圣贤之成事,无不逆难而上,乃流芳于世。故柱棍攀石,虽霪雨纷纷,浸衣湿冷,探幽意尤正浓也。
至于归途,余另辟曲径以归,其间草木迥异与它山,不可辩其种属。行愈远则林愈茂,树干直指、枝柯蔽天,水汽泽腾,若雾若霭,人行其间,飘飘然、悠悠然,神与躯离,物我为一,其感不可胜言。隔岸阴森者,尽溪,平望如荠。至一谷,习风阵阵,可闻柏浪松涛,叹自然之神工。登高长啸,弃俗世心耕之犁,忘尘间缤纷海市,云锁极峰、雾隐野境,任风雨肆于体外,而独得心之归宿,终得庄周逍遥之境。
嗟乎!余于是有叹焉,昔有山行者,不得前路而退,不知它途,乃辩诸众人,岂非误人焉?探寻问道,于心于志,不因惘而惑,不因惑而弃。同行皆少年同窗,共破桎梏,实平生之幸也。
归舍,孑然一人,思余之父母,渐生苍凉之意,何时当栖身月下,何日当围坐笑谈?故撰文以勉,己丑年八月望日临川李某惊弦记。